发布时间:2022-04-12 13:06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2年04月12日 08 版 | 查看:571次
蔡佳云(右一)和王晨阳(中)在领奖台上用脸夹住金容融。 视觉中国供图
刚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完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总结表彰大会,蔡佳云次日就和队友马不停蹄地回到云南,准备接受来自家乡的表彰。在这个雪花鲜少飘落的省份,有7名运动员在北京冬残奥会上取得了3金2银1铜的佳绩,而2银1铜的获得者正是队里年龄最小的蔡佳云,这位00后选手在残奥越野滑雪的两个项目中创下了中国代表团的历史最佳成绩。
3次站上北京冬残奥会的领奖台后,蔡佳云明确了两件事:在体育中得到很多温暖,这辈子能陪他到最后的东西得是体育;迫切想吃妈妈做的苞米饭、炒腊肉,这个味道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妈妈做饭用的苞米是自己家种的,这个藏在云南省昭通市彝良县奎香乡寸田村的贫寒家庭,收入主要就靠地里卖不起价的土豆和苞米,但夫妻俩还是养育了3个孩子,蔡佳云是老幺。2002年,刚满两岁的蔡佳云便因一次意外失去了左臂,所幸家人的关爱驱散了伺机遮蔽少年的乌云,长大后的蔡佳云总是笑脸迎人,如向日葵一般,会珍存每一分别人给予的阳光,也尽可能展现发自内心的善意。
在冬残奥赛场的第一项比赛,蔡佳云就因一连串举动被记住。残奥越野滑雪男子长距离站姿组比赛结束后,蔡佳云累的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随后他起身与教练致意,确认夺得银牌后对着镜头喊出:“爸爸我爱你”。由于项目采用间隔出发,因此,抵达终点的先后顺序不等同于最终名次,当时,已经完赛的蔡佳云暂列第一,直到日本选手川除大辉冲过终点线后,他被反超至第二名,但此时在终点处的蔡佳云主动上前与川除大辉握手致意,并帮助对手卸下雪板。这一幕被网友贴上“暖心”标签刷屏,可在蔡佳云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虽然和他没说过话,但我们比过一次赛,我们都是练体育的,残疾人运动员更应该互相帮助。”
蔡佳云讲的不是“漂亮话”。残奥越野滑雪男子中距离站姿组比赛中,他夺得铜牌,而夺冠的正是他的室友王晨阳。11岁时,因为高压电事故,王晨阳失去双臂,因此,比赛中其他选手能借助雪仗,他只能全靠腿部蹬冰的力量,当他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用尽全力冲过终点时,兴奋地迎接他、为他解下雪板的正是蔡佳云。
颁奖仪式上,当主持人喊出冠军王晨阳的名字时,王晨阳高高地跳起来,身边的蔡佳云则挥手做了一个“发射”的庆祝动作。这是蔡佳云为王晨阳专门设计的庆祝动作,“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一直见证着,这块金牌就应该属于他。”颁花时,蔡佳云帮王晨阳把“金容融”塞进了胸前的号码布,合影后,他又欢快地跳到了王晨阳面前,帮兄弟戴上口罩。
敏锐地察觉对方的需要,主动伸出援手,这几乎是蔡佳云的日常。王晨阳坦言,因为残疾程度严重,很多事情自己无法完成,但性格内向的他不愿主动开口麻烦别人,可常常未等他开口,打饭、穿脱雪具、拿取物品,“小蔡”早已不动声色地忙活起来。
“能帮就多帮一点。”蔡佳云一句话轻轻带过,反而强调王晨阳给他的鼓励,“虽然他比我小,但心态比我好,我赛前紧张都得他开导我。”一句安慰、鼓励和劝诫,通常能牢牢嵌在蔡佳云心底,他至今视舅舅为“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只因小时候调皮捣蛋,舅舅认真批评了他,“看见我有错,主动纠正我,证明他很爱我,关心我。”云南人“无辣不欢”,外教提示辛辣的饮食会影响训练,蔡佳云便戒了辣椒;赛前焦虑到凌晨3点睡不着,第二天拿到银牌后他专门提及了深夜为他做心理辅导的心理老师,“有那么多人帮助我,我也应该帮助别人,‘帮助’应该传递下去。”
回想当年只身从云、贵、川三省结合部的乌蒙山区到冰天雪地的牡丹江,蔡佳云的2银1铜背后也不全是暖色。
2016年,通过云南省残联的选拔,16岁的蔡佳云首次接触到冰雪运动,“我立即喜欢上了冰雪运动,看到白雪就很激动,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项目练好。”他被推荐输送到黑龙江省中国残联体育训练基地参加集训,备战2022年北京冬残奥会。
3600多公里,那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要趟过的路,从彝良坐5个多小时的大巴抵达昆明,坐4个小时的飞机抵达牡丹江,前往基地还要转乘3个多小时的大巴。可一见到皑皑白雪,舟车劳顿全都被抛在脑后,“刚开始我特别爱玩雪,经常往雪堆里扎”,而对于新项目,他也总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零下30多摄氏度的天气里,不变的景色是,两三个人共用一双鞋、一副雪板,等待是常态,加上技术动作不成熟,胳膊、脚、膝盖经常摔伤,没有成就感当作柴薪,热情迅速燃尽,蔡佳云给那段日子的注脚是“遭罪”。通过选拔的同龄选手少之又少,大多数队友都比自己年长,他常常形单影只,孤独感空前胀大,“每天我都想回家,给家人打电话也哭着要回家。”听筒两端,蔡佳云哭,妈妈也哭。
但为了改变命运,顺便证明“南方人也能滑雪”,蔡佳云选择了继续熬,“好好熬”。夏天穿旱冰鞋训练,摔跤、磨出血泡是常事,冬训雪上速度快,伤筋断骨也不稀奇,他一边适应一边寻找突破。对大部分残疾人选手而言,掌握平衡是从事运动项目的关键,蔡佳云很少受到困扰,这让他“赢在起跑线上”,可他的上肢力量和核心力量较差,这是突破的关键。为了对抗“放弃”的念头,他学着在每次克服身体肌肉酸疼的临界点找成就感,慢慢地,他开始享受挑战自己的极限。
此时,国家对项目的投入也有了明显变化,从一块蓝色的金鸡牌雪板开始,蔡佳云等选手拥有了专属的装备,教练团队和科技保障团队也不断壮大。外部的支持和自身的努力叠加,蔡佳云进步明显,队内测试,曾经在10多名徘徊的他很快成了前三名的常客,到了全国残运会上,他已经能收获冠军。
竞技成绩的突破让蔡佳云扭转了对体育的态度,“最初,我想靠体育改善生活,中间有一段还很不喜欢,但当我能拿奖牌、能证明自己之后,我对体育已经变为纯粹的热爱了,物质、利益啥都没了,就想在赛场上证明自己。”渐渐地,离家的极限从4个月变成1年,滑雪成了他最关心的事,当意识到“毛毛躁躁”的毛病会影响成绩,他便静下心来折纸鹤、织毛线,尽管说到19岁生日给自己织的毛拖鞋以失败告终时,他还是忍不住嚷嚷“草率了”,但此时的蔡佳云已经从曾经对着电话啜泣的孩子成了“报喜不报忧”的大人。
“我想对我的父母、舅舅说‘你们辛苦了’,也希望姐姐考试顺利。”蔡佳云千叮万嘱,站到高处就是为了让家人看到,“让他们知道我独自在外也能生活得很好,我已经懂事了、长大了。”从领奖台下来后,他盼着回家吃妈妈做的饭,更盼着4年后把奖牌换个颜色,“毕竟我什么颜色的都有了,就差块金的了。”
本报北京4月11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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