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章灿 读书如牛吃草 先猛吃再反刍(2图)

发布时间:2021-12-03 21:36 | 来源:扬子晚报 2021年12月03日 B01版 | 查看:67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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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大学图书馆推出的“上书房行走”深受读者喜爱,在著名文史专家、南大文学院教授、南大图书馆馆长程章灿策划下推出的这个新媒体栏目,走进四十位包括理科院士和文科资深教授、校友的南大人书房,但程章灿本人的“治学重地”并未面向公众打开。11月30日,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打破这份神秘感,造访他位于南京仙林的寓所。出乎意料,这位高考文科状元还是知名数学家丘成桐的粉丝。

  文|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摄|于房浩

  打开书房,编文献、写城记,与南京“相看两不厌”

  程宅处处透着文化气息,彰显着主人的志趣。从欣赏电梯里贴的程章灿一家三口合体手书的对联、横幅开始,这趟探访之旅就已经开启。今年是鲁迅诞辰140周年,程章灿家的入户门前摆着一排书,其中就有一套《鲁迅全集》,还有鲁迅研究文献以及鲁迅收藏的石刻拓本汇编。他开玩笑说,“如果有小偷进来,拿走《鲁迅全集》,我大概没什么意见,因为一个人喜欢鲁迅总是好的,我大不了再去买一套。”在他看来,虽然自己是做中国传统文化研究的,“但重温鲁迅,不时拿出一本翻读,总会有一些启发。”

  书房因为靠近仙林湖和栖霞山,他取名“仙霞庐”。身为福建人而旅居南京,他常常想起从前福建人到北方总要翻越的险要的仙霞岭,过了仙霞岭就算离开福建了。几个书橱塞得满满当当。作为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南京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所长,程章灿专业研究需要用到的史书首当其冲,先秦两汉六朝的文学典籍也必不可少。

  程章灿的治学领域跨赋学研究、六朝唐宋文学研究、石刻文献研究、地方文化研究和国际汉学研究等多个领域。去年年底,由江苏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组织编纂、程章灿教授担任主编的乾隆《江南通志》(点校本)荣获江苏省社科成果一等奖。按照中华书局《古籍点校通例》的基本原则,完成这一江南名志的标点、校勘和适当分段,历时5年。不论是去上课,还是出差坐高铁、乘飞机,此书校样从来不离身,时时都在校对。“最近发现一只眼睛视力下降得厉害,这部书是‘罪魁祸首’。”

  乐观吐槽的同时,手头的工作还在继续。由周勋初和程章灿担任主编的《江苏文库·文献编》还在编纂中,收录历代江苏籍学人的代表性著作,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排列,将分装1000册出版,堪称“江苏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江苏文库》还有书目编,已经推出了《江苏艺文志》,程章灿书架上就有一套。“这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了参考,但接下来的任务仍旧艰巨。”要知道,文献编中所用的底本,很多是从图书馆和博物馆中发掘唤醒的珍本。珍贵文献平时深藏于国内外各大图书馆,如处“深宫”,别说普通大众,就是专业研究者都很难一睹其风采。

  在研究之外“旁逸斜出”的文字,要数书架上他写南京的三部随笔集,从《山围故国:旧闻新语读南京》《潮打石城》到《旧时燕:文学之都的传奇》,以“南京三书”解读心中的世界“文学之都”。“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刘禹锡的怀古诗都被他拿来化为书名,足见喜欢。他在书里写栖霞赏枫的习俗和《桃花扇》有什么关联,两次幸临位于南京老城南的快园,明武宗朱厚照怎么成了文青,这些话题吸引年轻人亲近城市与历史。在他看来,“爱住金陵为六朝”,以研究古代历史和古典文学为业,关注六朝,与南京结缘,“相看两不厌”,既是命运,也是幸运。

  20世纪70年代末,程章灿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本科毕业之际“抛弃历史”,报考南京大学中文系,师从程千帆先生。1983年9月入学,真正踏足这座城市。他在南京学习、工作、生活,至今已经近四十年。行走南京城、出入古今,他常常被南京的历史文化吸引,将历史故事、城市景观、文学书写融合在一起,形成他个人的“读城记”。同时他也在感叹,没有时间走得更远,相隔不远的富春江还没去过。

  从藏书到习字,为了好玩做学问,怡然自乐

  这个学者似乎不是刻板印象中的样子:聊天中冒出“破防”这样年度热门语汇;会分享一首好听的热门歌曲;与时俱进地玩博客、写公号,写南京的随笔最初就是发在博客和公号上,虽然渐渐不玩了;刷朋友圈,刷完之后也会跟普通人一样自责浪费时间,被无效信息绑架。他还喜好收集各种造型的小猪手办,材质和造型都不一样。来自陕西凤翔的学生知道他喜欢猪,还从老家给他带泥塑彩猪。他开玩笑说,有时间要写写这些猪的故事。听他说拆字,讲典故,“解字说文”,调侃可以当做算命之资。“我从来不觉得做学问辛苦,反而觉得好玩,陶然自乐于其中。人生就是要找点儿事情做,才能有意义。”他说,其实不用把读书和做学问说得太悲壮,对他来说,读书治学更多是基于好玩,而不是为了某个课题去读书。

  多年前,程章灿到美国哈佛大学、宾州大学和英国牛津大学做访问研究,不仅关注海外汉学的情况,回国以后还开始讲授国际汉学课程。为研究汉学历史,2005年到美国,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扫描仪,用于收集文献和照片资料。他还关注海外汉学家用的印章,写《大唐狄公案》的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喜欢刻印章,而这些都会慢慢转化为既有趣又深入浅出的学术话题。最近,他准备把这些有趣的话题,做成一本有趣的书。

  书架上还有程章灿钟爱的历代名人书札:田家英收藏的清代学者书札,钱基博传给儿子钱钟书的《复堂师友手札》,还有他闲暇把玩、舍不得用来写信的笺纸,有《萝轩变古笺》《十竹斋笺谱》《北平笺谱》等。不识笺谱,不懂文人心,这历来就是传统文人的趣味,也是研究之余的调剂。

  程章灿笑说自己练字开始于小学暑假在家烧灶,用小树枝在草木灰上写字。如今客厅一角,铺陈笔墨纸砚的桌子是程章灿和妻子用来临帖习字的地方。“我临帖的时候少,涂抹的时候居多,这不对,应该多临帖,少涂抹。经常练习,字总会变好些。”墙上挂着毕业40年、北大1979级聚会后有感而写下的诗句,“卌年早涸攀枝泪,五夜犹分列宿光”,“像我这样全班最小的小字辈都快退休了”,用《世说新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典故感慨时光的流逝,但1980年代的青春光芒犹然如列星照耀。

  扎进书库,“草地开满鲜花,牛群发现的只是饲料”

  程章灿其实还藏着一个书库。中间的乒乓球台是亮点。他戏称打球是“野路子”,读书之余,与妻子打乒乓球是他放松身心的运动方式。墙上挂着南京老地图,四周书橱环绕,光是关于南京的书就放满了一个独立书橱。遍览程章灿私家书库,读书的话题不能错过。往往看书有了想法,他就在书中夹便签,以便继续研究。在他看来,好书不厌百回读,不同的读法也给人不同的滋养。

  桌上有一本1980年购买于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书市的《新英汉词典》,打开了他的回忆闸门。“那时候买书简直是抢,书市人山人海的。”书里还夹着北大食堂的粮票,以及手抄读书卡片,其中有一句来自德国作家埃尔文·斯特里马特的散文诗集《随想录——给艾娃》:“草地上开满了鲜花,可牛群来到这里所发现的只是饲料。”他说,读书如牛吃草,看见了饲料,就要尽量多吃、猛吃,他日可作反刍之资。边读书边写读书卡片的阅读方式,现在改为抄录在电脑里,方便进一步整理和使用。

  忆往昔,刚成为高中生的程章灿读《古文观止》,边抄写边背诵,也为他1979年参加高考,成为福建省高考文科状元打下基础。阴错阳差地进入北京大学历史系世界史专业学习,“我其实对外国史没兴趣,那时候对数学和外语感兴趣。”他说起国际知名数学家丘成桐如同“迷弟”,跟记者分享签名版《丘成桐自传》,开心谈及受丘成桐邀请、给清华学生讲南京历史与文化的事。

  专业课之余,他钻进北大图书馆,“恶补”中外文学名著,津津有味地自学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后来考上南京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研究生。26岁不到,成为当时国内最年轻的文学博士。2008年,45岁的程章灿成为南京大学第一位人文学科长江学者。

  “其实决定来南京,就是因为仰慕程千帆先生。”如今,程章灿带弟子还延续导师程千帆先生教学生的“程门秘籍”。刚进校,就要求博士生分别用文言文、白话文和英文写三篇自传交上来。此举主要强调语言能力的培养,也有助于了解学生的性情。对文言文有较强的阅读与理解能力,是研习中国古代文史的基本功。提高文言文的阅读与理解能力的有效途径是用文言习作。程章灿还记得,在程千帆先生的鼓励和指导下,1984年暑期留在酷热的南京,每天做一首词以消暑,将常见的词牌都用了一遍。

  快问快答

  Z=张楠 C=程章灿

  Z 平时除了读书做学问,也爱看电影吗?

  C 超爱!过去爱看警匪片,现在不喜欢看太暴力的,节奏慢的家长里短的也看看。经常陪太太看一些没营养的电视剧,主要是太长时间看书,眼睛受不了,要休息。

  Z 高分考进北大,英语怎么学得那么好?

  C 其实不好,只考61分,但已经是我们中学的最高分。当时没人愿意花时间学英语,因为计总分时,英语100分只算10分。另一方面是条件不好,我快高考了才买到一本英汉小词典。进了北大,英语老师看我们基础差,就从26个字母发音开始教,重新学起。我所在的世界史专业对英语很重视,我们按成绩分成快中慢三个班,我进了中班,到三年级就有外教,后来主要靠自己学。现在的孩子们英语太溜了,小学生就能用英语演讲,我们那时代没法想象。

  Z 最近在读什么书?

  C 一本是《烟火门西》,讲述老门西人从前的日常生活,探寻老门西的文化根脉。另一本是《阶梯与狂热:一部书籍文化史》,是一个老资格书商写的,有很多爱书人的故事。前不久还读了一本《亲爱的图书馆》,回顾美国公共图书馆的历史,很好读。美国的发展和进步,与它发达的公共图书馆体系密切相关。每个社区都有图书馆,大家都能没有门槛地利用图书馆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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