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4-15 22:30 | 来源:观察者网 2018-04-10 14:20:14 | 查看:1643次
穆罕默德·纳塞尔·哈姆德是一名在伊拉克农业部干了19年的公务员,他和他同事在14年的一天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叫回了位于摩苏尔的农业省办公室官复原职,随后他们成为了这个神秘“国度”的公务员,用电子表格和政府报告帮助这群恐怖分子运行他们心中理想如先知建立的国度那样的“哈里发国”。随后他的生活改变了:因为被指示分配抢来的土地,他成为了恐怖分子的帮凶,非逊尼派的同事逃跑了,女人不在可以出门,他也必须留起胡子,穿上和1400年前那个先知一模一样的裤子。
同“伊斯兰国”表现的野蛮与原始不一样的是,ISIS像现代国家一样运行着,他们依赖前朝的公务员,建立了复杂而又行之有效的行政和税收体系,他们有农业部,卫生部甚至车辆管理局,ISIS依靠经济平稳运行的税收运作而不是黑市和掠夺,在公共服务方面他们甚至干的比美国人和伊拉克政府更好。但是先进的治理手段背后掩盖不住这群圣战分子的极端思想,在现代的官僚体系背后是这个极端组织的愚昧,原教旨主义和暴力。
《纽约时报》的记者在伤痕累累的伊拉克收集了几千份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以下简称ISIS)的“政府”办公文件,这些文件将有助于读者理解ISIS是如何统治他们的“国家”的。
观察者网翻译《纽约时报》原文如下:
自2014年起,《纽约时报》驻外记者RUKMINI CALLIMACHI就持续关注ISIS。她追踪了该组织在全球范围内的崛起,从隐藏在他们加密的网络聊天室到走边四大洲的实地调查来探寻这个神秘而又极端的组织。通过解析ISIS组织留下的文件,《纽约时报》RUKMINI CALLIMACHI将揭开这个极端组织如何治理他们统治底盘的面纱。
清真寺与农业省公务员
伊拉克摩苏尔,这是ISIS占领的伊拉克北部最大的城市。在“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占领这座城市几周后,武装分子在街上游荡,宗教极端分子重写了法律,用当地清真寺的扩音器发出了命令。
在清真寺的扩音器里,有人大声命令所有当地的公务员回到原来的岗位复职。
为了确保每个政府工作人员都能得到信息,武装分子随后打电话给这些公务员,当有人试图以背部受伤为由请求离开时,他被告知:“如果你不来,我们就会过去,然后打碎你的脊椎。”
穆罕默德·纳塞尔·哈姆德(Muhammad Nasser Hamoud)是一名在伊拉克农业部干了19年的公务员,在恐怖分子打进摩苏尔时,他和家人反锁在家中躲在一起。当听说恐怖分子召唤他们的时候,他和同事们被吓坏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当武装分子让他们回到办公室以后,他和同事们只能乖乖回到了他们六层楼的张贴着杂交种子的海报的办公室里。
当他们第一次来到办公室,他们发现一排排整齐的椅子,仿佛在办讲座一样——这是武装分子为他们训话用的。
当恐怖分子的指挥官大步走进房间里,他故意露出了挂在大腿上的手枪,这样每个人都可以看到。有那么一会儿,办公室唯一的声音就是公务员们急促的祈祷声。
很快公务员们发现他们的恐惧是毫无根据的。尽管指挥官说话带着威胁的口吻,但指挥官的要求却出奇地温和:他对公务员们说,立刻恢复你的工作。
每个部门的入口处都会有一个签到表。那些没能露面的人会受到惩罚。
类似这样的场景发生在2014年ISIS控制的整个伊拉克北部。不久,ISIS控制的城市里属于“前”伊拉克政府的公务员又回来修补弹坑,粉刷人行道,清理街道垃圾,修理电线和监督工资单。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回去工作,”哈姆德说。“我们和以前一样办公。只不过我们现在是在为一个恐怖组织服务。”
三年前从沙漠中冲出来的伊斯兰狂热战士们建立了一个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承认的国家。然而,在将近3年的时间里,ISIS控制了一块面积相当于英国的土地,统治了有1200万人口。在其鼎盛时期,他们控制利比亚长达100英里的海岸线、尼日利亚暗无天日的森林和菲律宾的一座城市,以及其他至少13个国家的飞地。到目前为止,他们曾经统治过的最大城市是伊拉克的摩苏尔。
随着全世界的打击,如今,他们曾经庞大的领土已经不复存在,唯一留下的只有疑问:为何一个依靠暴力发家,被全世界反对的极端组织,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控制如此多的领土。
也许我可以在超过1.5万份的“伊斯兰国”内部文件中找到部分答案,这些文件是我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五次访问伊拉克时发现的。
我在武装分子坐过的办公室的抽屉里,从极端组织的警察局的架子上,从当地ISIS法院的地板,从ISIS训练营的储物柜和一位名为埃米尔的男孩儿的房屋里找到了这些繁多的文件。在这些繁多的文件中,我发现了一份文件,记录了一名男孩儿因为“打扰了祈祷”而被逮捕的全过程。
图注:A:这是一份逮捕票,这名男孩儿被指控在祈祷时候大笑
B:14岁的易卜拉欣·穆罕默德·哈利勒于2015年12月21日下午3点被一名ISIS警察逮捕,他被指控“在祈祷时大笑”。
C:“请您把上面描述的囚犯运送到……他巴,尼尼微省,Tel Kaif部门……尽快,移交囚犯和所有与他有关的报告、意见和文件,以及他的财产和个人财产。”
D:逮捕理由:“美德的传播与恶行的预防。”
《纽约时报》曾与专家合作,以验证这些文件的真实性。纽约时报的记者花了15个月的时间,逐页翻译和分析这些文件。
每一纸文件都记录了一个单一的、常规的官僚行为:邻里之间的土地流转,一吨小麦的出售,穿着不得体的衣服的罚款。
但综合来看,这些文件揭示了一个复杂的政府体系是如何运转的。这些文件表明,ISIS这个团体确实在有限时间内实现了它的梦想:建立自己的国家,一个他们认为是属于哈里发的神权国家,一个按照他们对伊斯兰教的严格解释而运行的国家。
全世界都知道ISIS的暴行,但武装分子并不是仅仅依靠他们手中的AK47来统治。他们通过两种互补的手段来巩固权力:暴力和官僚主义。
ISIS建立了一种有效率的现代政权——帮助他们处理从税收到清理市区垃圾的方方面面。它成立了一个婚姻办公室,负责监督体检,以确保夫妻有孩子。它发放了出生证明——印在ISIS的文件上——给出生在哈里发的黑旗下的婴儿。它甚至还有自己的D.M.V.(机动车辆管理局)。
ISIS的机动车辆管理局颁发的驾照
这些文件和对数十名生活在他们统治下的人的采访表明,在ISIS管理下,他们居然享受到了比原来伊拉克政府提供的更好的“公共服务”。
这些接受采访的伊拉克人表示,武装分子从美国2003年入侵伊拉克后所犯的错误中吸取教训。
当时美国人将萨达姆的执政党成员从他们的职位上清除,并禁止他们未来就业。这一法令成功地推翻了复兴社会党政府,但也摧毁了该国的基层组织,制造了权力真空,让ISIS有机可乘。
十多年后,在占领了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大片土地后,ISIS武装分子尝试了一种与美国人截然不同的策略。他们的国家建立在以前的国家的基础上,吸收了数百名政府干部的行政知识。下面关于ISIS财政的论述可以看出他们在构建政权上的策略。
他们成功的关键之一就是多样化的收入来源。该组织的收入来自于经济的各个方面,仅靠空袭不足以削弱它。
会计账簿和每月预算描述了这些武装分子如何将他们占领的每一寸土地征收税金:对每一蒲式耳小麦、每一公升羊奶和每一个在他们控制的市场出售的西瓜征税。仅从农业上,他们就收获了数亿美元。与普遍的看法相反,该组织依赖税收,不依赖外部捐助者。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文件进一步证明,ISIS的税收收入远远超过了石油销售收入。是日常的商业和农业——而不是石油——维系了哈里发国的经济。
美国领导的联合军队试图从该地区驱逐“伊斯兰国”,但是他们却试图通过轰炸其石油设施来扼杀该组织——毕竟要轰炸一个大麦田里要难得多。这让摩苏尔的统治者们维系到了去年6月份——直到去年夏天,在一场激烈的,被比作第二次世界大战一样的惨烈战斗之后,武装分子才放弃了摩苏尔。
“我们认为“伊斯兰国”是野蛮的。“伊斯兰国”是野蛮人。我们进而认为“伊斯兰国”的所有行为都是野蛮的行为。但是,极端分子们认识到维持制度的必要性,”《ISIS简史》一书的作者Fawaz A. Gerges对《纽约时报》记者这样说到。
他说:“ISIS的执政能力和他们的战士一样危险。”
15年从沙漠中冲向摩苏尔的ISIS战士,他们野蛮而又原始,却没人想的到他们能建立一个构建在官僚和现代公务员上的政权
表格与古兰经
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逊尼派的哈姆德先生回到工作岗位,但是发现他的部门现在的工作人员是逊尼派教徒,以前和他一起工作的什叶派和基督教的同事都逃走了。
有一段时间,哈姆德先生和他在农业部监督的员工就像以前一样继续工作,他们使用的文件和伊拉克政府是一样的,但被要求用一个ISIS标记来掩盖伊拉克政府的标志。
《纽约时报》分享了这些文件,让研究人员、学者、伊拉克官员和其他任何希望更好地了解ISIS的人可以公开获取ISIS的文件。
但是那些留胡子的人现在监督了哈姆德先生的部门,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他们慢慢地开始实施这个计划。
几代人以来,伊斯兰的圣战者都梦想建立一个哈里发国。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经常谈到它,他的同伙在马里的沙丘、也门的荒地和伊拉克的一些地区进行了这种国家的试验——他们的目标是重建一千年前先知穆罕默德时期的社会。
在摩苏尔,哈姆德的农业部被更名为Diwan al-Zera 'a,al-Zera 'a当然也可以翻译为农业部,但是“diwan”这个词可以追溯到17世纪早期的哈里发,这是一种寓意,寓意着ISIS的“哈里发国”。
ISIS印制了新的信笺,这些信笺显示它至少给14个政府行政部门加上了“diwan”的前缀,ISIS重新命名了一些熟悉的机构,比如健康与教育部。然后ISIS也设立了一些人们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比如Diwan’s Hisba(Diwan哈里发道德部)。但是人们很快就学会了害怕这些来自Hisba部门的道德警察。
同时ISIS还设立了一个负责掠夺文物的部门,和另一个致力于分配战争战利品的部门。
起初,哈姆德先生的办公室仅仅发生了一场外观上的变化,但很快留胡子的ISIS官员们就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变革。
武装分子将女员工送回家,他们关闭了办公室的法律部门,说现在的纠纷只会根据上帝的法律来处理。
他们取消了一个部门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利用仪器测量降水量。他们说,雨是阿拉的礼物——人们不能用仪器来衡量阿拉的礼物。
员工们也被告知不能再刮胡子,他们必须确保裤子的裤脚没有到达脚踝。
像下面的小册子一样,有精美的小册子指出,在大约1400年前,先知们的伙伴们穿过的裤子只到脚踝。
ISIS印制的精美的册子,在册子里ISIS规定了人们穿的裤子长度不得超过脚踝
最终,57岁的哈姆德不再购买剃刀,他梳着自己的头发,以自己的职业形象自豪。他拿出他上班时穿的宽松裤子,让他的妻子修剪掉裤腿的5厘米。
但最大的变化是在5个月后,该组织的一项规定,让数百名不情愿为该组织工作的农业省雇员成为ISIS的直接帮凶。这一变化涉及到哈姆德领导的部门,他负责将“政府”土地的出租管理工作。而ISIS们刚刚赶走了一些什叶派的地主与自耕农。
为了增加收入,武装分子命令农业部加快租用土地的进程,将一个星期的申请简化成一个下午可以完成的事情——反正这些土地原来都是属于什叶派的。
ISIS的成员全部都是逊尼派,他们认为自己是唯一真正的信徒,这让他们有了一个掠夺其他人的理由。ISIS列出了一个27页的清单,哪里记载了他们的政策:一切什叶派和基督徒,还有其他非逊尼派穆斯林的财产都要被他们“合法”掠夺。哈姆德先生的办公室被指示对非逊尼派所拥有的财产做一个全面的清单,并将其用于重新分配
在没收了他们赶走的家庭的土地和财产以后,ISIS成立了一个完整的部门来管理床、桌子、书架——甚至是武装分子从他们占领的房子里拿走的叉子。这就是前文提到的战争的战利品部门。
这些所谓的“战利品”被安置在摩苏尔西部的一座建筑中。在夺回这座城市的战斗中这座建筑被空袭击中,随后的大火吞噬了这座建筑,烧毁了建筑物内的一切,但建筑物留下的被烧焦的遗骸仍在讲述着一个个故事。
建筑物内,每个房间都是普通家庭用品的仓库:煤油加热器,烹饪用具,还有一堆空调和水箱。
少数几篇未被烧毁的文件显示,他们在掠夺完异端分子的财物后会把这些财物用作对ISIS武装分子的奖励。
“请批准已故的兄弟Durayd Salih Khalaf的家属的请求,”一封写在“伊斯兰国”囚犯和殉道者事务管理局的信上的信说。这个家庭的要求是要一个炉子和一台洗衣机。不过ISIS没有满足这个家庭的全部要求,在文件底部有ISIS官僚潦草地写到:“只提供液晶电视和炉子。”
另一份来自普通电讯管理局的申请要求了包括衣架等日杂物品。
A:2017年1月,ISIS电信部门向恐怖组织负责分发战争战利品的机构提交了一份申请表格。它收到16个家庭用品。这份文件是在摩苏尔西部一座被炸毁的大楼里找到的,那里曾是战争战利品部的总部。
B:一个热情洋溢的问候:“我们感谢你与我们的合作,感赞安拉,提升你的地位,并为你提供良好的判断力,为伊斯兰和穆斯林服务。””(未显示)
C:一个电子表格列出了电信部门申请的日用百货,包括8个塑料椅子,5个窗帘和一个衣架。
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印章,并印上了部门的名称,有时还列出了负责人的名字。
恐怖分子与福利
ISIS承诺为外国新兵提供免费住房,这是ISIS的一项吸引兵源的政策。
“我在摩苏尔,这里真的是最重要的地方,”2015年加入ISIS的年轻法国女性卡娜·艾尔·哈德拉(Kahina el-Hadra)在写给中学老师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这是在一份关于法国参加ISIS的外籍旅的报告上描述的,这份报告曾经被泰晤士报曝光过。
“我有一套完整的公寓,”哈德拉说。“我不付房租,甚至不付电费和水费。哈哈哈,这是美好的生活! ! !我连一把叉子都不用买。”
当她的老师回信说公寓可能是从另一个家庭偷来的,她回击到:“活该,肮脏的什叶派!!!”
据警方记录,哈德拉女士是2015年巴黎恐怖袭击期间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的妻子,这位袭击者在拥挤的巴黎巴塔克兰音乐厅引爆了自己。
掠夺什叶派的土地
2013年,当我在马里报道基地组织时,我养成了挖掘恐怖分子留下的垃圾的习惯。当地人说,该组织曾在廷巴克图沙漠中居住。在被掀翻的家具和废弃的文件柜里,我发现了那些武装分子在沙丘上亲手发出的信件,这些文字阐明了他们对圣战的看法。
这些文件揭露了基地组织的内部运作方式,多年后我也想以同样的方式调查“伊斯兰国”。
当联军于2017年夏从激进分子手中夺回摩苏尔时,我快速赶到了伊拉克。三个星期以来,我试图找到这个组织有关联的任何文件,但都失败了。一天又一天,我的团队通过谈判获得了使用ISIS标志的建筑,结果发现桌子上的抽屉都空了,电脑硬盘也被带走了。
然后,在我返程的前一天,我们遇到了一个人,他记得在一个叫Omar Khan的小村庄里看到了一堆文件。第二天,我们去了那里,在尼尼微平原的地图上这个村只有一个小点,我们记得我们进入了第47号房子。
当我们推开门,看到壁橱空空如也的时候,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个明显的迹象,表明这个地方已经被清理过了。
但在出去的路上,我停在了一个似乎是厕所的地方。当我们打开门的时候,我们看到一堆堆黄色的文件夹,它们缠绕在一起,堆在地板上。
我们把它拉出来,把它放在阳光下——我看见了ISIS的旗帜,他们声称这是先知自己的旗帜。
文件夹总共有273个,它们记录了ISIS的成员们掠夺那些他们认为是异端自耕农的土地的过程。
每个黄色的文件夹内都包含了一个逊尼派极端份子申请没收“异端”财产的手写请求。
文件显示了掠夺的过程,这是按照步骤来的:首先是由一个测量师进行测绘,他绘制了这个地块,标出了重要的地形特征,并研究了物业的所有权,然后他发表报告,一旦确定这片土地归一个可以被掠夺的目标群体所有,它就被归为“伊斯兰国”的财产。然后起草了一份合同,说明承租人既不能转租土地,也不能擅自修改土地。
这些实地的考察教会我摆脱传统的调查方式。我学会了将ISIS的标志作为线索。我从باقية-“baqiya”开始,这是一个的ISIS的单词口号。它可以被翻译成“永存”,他一般写在该组织所占领的建筑上,因为这个组织一直都在宣传自己的“国度”永存。我开始寻找印刷着这些有关ISIS符号的建筑。
地雷和未爆弹的危险笼罩着我们的队伍。在一幢标志着ISIS富豪的别墅里,我们发现了一组文件——但在安全部队发现了一枚未爆炸的炸弹之后,我们只能撤离。
因为这些建筑靠近前线,伊拉克安全部队几乎总是陪伴我们的队伍。他们带路,并允许我们调查这些文件。随着时间的推移,护送我们的军队变成了我们的线索来源,他们依次分享了他们的发现,并通过他们的发现扩大了我们的文件存量。
不过我们需要确认文件的真实性。《纽约时报》找了6名专业分析人士去确认这些文件的真实性,包括一位资深的ISIS分析师,阿伊曼·贾瓦德·塔米米,他拥有很多的ISIS文件,也撰写过如何识别ISIS文件的文章。还有耶鲁大学的学者玛拉•雷夫金,他曾多次前往摩苏尔,研究该组织的管理方式。西点军校反恐中心那些在分析过本拉登藏身之处的情报人员也过来帮助我们分析这些文件的真伪。
他们认为这些文件是真的,根据标记、标识和邮票,以及ISIS各个办公室的名称,他们发现这些术语和设计与在ISIS控制的其他地区发现的文件相符,这些符号和设计甚至在利比亚也能被发现。
在纽约,他们发现在许多ISIS合同的底部签上了同样的签名:“首席技术主管,马哈茂德·伊斯梅尔·萨利姆,土地主管。”
在我第一次回伊拉克的时候,我向当地一名警察展示了租约以及土地主管的签名。他认出了那个签名,并愿意护送我到这位ISIS官员的家。
当被问到为什么一个参与有组织的土地掠夺的高官没有被逮捕时,警官耸了耸肩。他说,他手下的人对那些为恐怖组织战斗的人和帮恐怖组织杀人的人进行调查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力。他们没有时间去追捕在“伊斯兰国”政府工作的数百名公务员。
几个小时后,我发现这个人的签名出现在了从一个基督教牧师的土地文件上,从一个修道院获得的果园的合同上,以及从一个什叶派家庭抢来的土地上的契据,随后我们进入了他的简陋的家。
在他的客厅里,唯一的装饰是一个坏了的钟,它在在10:43和10:44之间颤抖。
63岁的萨利姆是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弯腰驼背的人,显然很紧张。他解释说,他已经这几年一直在主管伊拉克政府的农业部办公室,在那里他向本文的主角哈姆德先生汇报了他的情况,几天后我们第一次联系了哈姆德先生。
ISIS摩苏尔省的首席技术主管,马哈茂德·伊斯梅尔·萨利姆,伊拉克政府以及ISIS的土地主管。武装分子迫使他为他们工作
萨利姆承认,他在租约上签了字。但是,他宣称自己是被逼迫的,他被强行征召进了恐怖主义“国家”的官僚机构。
他说:“他们拿走了我们部门办公室的文件与档案,开始利用档案搜查那些什叶派的财产,ISIS说他们属于叛教者,他们是背叛哈里发的人。”
由于太穷而无法提前支付租金的逊尼派贫民,与ISIS签订了一份佃农协议,允许他们占有什叶派的土地,并获得这些土地未来三分之一的收成。
在繁忙的日子里,他的办公大楼周围都是逊尼派的农民,其中许多人对他们在什叶派领导的伊拉克政府手中的待遇感到不满。萨利姆先生一次又一次接待他认识的人,他明白他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孩子一起玩。但是他同时明白这些他认识的农民来偷他们同样认识的其他男人的土地——他们的孩子也和他们的孩子一起长大。
随着他的笔在文件上滑动,什叶派和基督徒农民失去了他们的祖先的农田,他们的儿子被剥夺了他们的遗产,整个家族几代人的财富,被无情的掠夺了。在同样的院子里,我们发现了成堆的黄色文件夹,记录着这一切。
“我和这群老乡认识了几十年了,从我父亲和我父亲的父亲开始我们就一直认识”萨利姆先生说,恳求我们的理解。“他们是我的兄弟,但我们被迫这样做。”
理想中的“伊斯兰国”
在2014年末或是2015年初,哈姆德和他的同事开始帮助ISIS维系政府工作运转,ISIS的士兵开始着手改造城市生活的各个方面——从妇女的角色开始。
广告牌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蒙着面纱的女人的形象。武装分子占领了一家纺织厂,这家工厂开始制造长度为规定长度的女性服装。很快,成千上万的遮盖全身只留下眼睛的黑色罩袍被送到了市场,那些没有遮盖的女性开始被罚款。
哈姆德先生被称为“Abu Sara”,意思为sara的父亲,他给女儿买了一个黑色罩袍。
当他步行上下班的时候,哈姆德先生会在街头躲避在十字路口和公共广场执行的频繁处决。有的时候,一名十几岁的女孩被指控通奸,她被拖出一辆面包车,被迫跪在地上。然后一块石板落在她的头上。在一座桥上,被指控为间谍的人们的尸体在栏杆上摇摆。
但在同一条大街上,哈姆德先生发现了一些让他感到羞愧的事情:街道明显比伊拉克政府执政时干净。
42岁的卡车司机奥马尔·比拉尔·尤尼斯(Omar Bilal Younes)也注意到了同样的进步。他说:“ISIS在清理垃圾方面干的不错。”随后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并不是因为ISIS增加了环卫工人或者重视卫生,在街上负责清扫的清洁工数量没有变,但是武装分子强加了一些的纪律。
伊拉克政府雇佣的环卫工人
“在政府统治期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一个工人一天的停薪,”萨利姆·阿里·苏丹说,他负责监督伊拉克政府的垃圾收集工作,在ISIS打下这座城市后他官复原职继续负责ISIS政权的垃圾收集工作。“在ISIS的统治下,他们可能会被监禁。”
居民们还说,自从ISIS来了以后,他们的水龙头不再向以前那样会停水,下水道在ISIS治理下不在会堵塞——尽管那时候每天都有空袭。
后来有一天,摩苏尔的居民看到推土机正朝城市东部的工业区进发。工人们铺设了一条新的公路,大约一英里,该公路连接了城市的两个区域并减少拥堵。
这条新公路被称为“哈里发路”。
在摩苏尔被夺回后,负责修理电线的伊拉克工人
新政府并不只关心行政事务。他同时关注人们的道德,就道德而言,就像其他部门一样,有一个官僚机构。也就是上文提到的Hisba
市民们在街道上被ISIS的道德警察拦下,并被指控犯了罪,被要求交出他们的身份证以换取“没收收据”。该身份证被带到该组织的办公室,那里的居民被迫出庭受审。宗教专家称这是犯罪,随后市民填写了一份表格。
之后,罪犯被要求签署另一份表格:“我,签名人,保证不再修剪或修剪我的胡子。如果我再这样做,我将受到来自Hisba的各种惩罚。”
“伊斯兰国”对于控制人口道德的管理程度反映在他们在一个警察局的87个监狱关押记录中。在这些关押记录里,市民们因为他们犯下了如下罪行被关进了监狱:拔眉毛、剪头发、养鸽子、玩多米诺骨牌、打牌、放音乐和抽烟。
2016年初,哈姆德的女儿Sara跑出去办事的时候没有遮住她的眼睛。一位道德警察发现了她。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用拳头猛击她的眼睛。
从那以后,她的父亲禁止她离开家,除了开车去医院接受了被揍以后的治疗,这让她失去了视力,家人说。
随着该地区的变化,居民被迫做出艰难的选择,其中包括:留下、离开、反抗或迁就。
哈姆德先生决定试着逃跑。他和他的大儿子,28岁的奥马尔,花了3万美元买了一个新家。在他们计划离开的那天早上,奥马尔从银行账户里取出了大约1000美元。
就在两小时后,一群蒙面武装分子袭击了他家的前门。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奥马尔签署的银行单。
“再试一次,我们把你们都杀了。”武装分子警告说。
恐怖分子的地方财政
在底格里斯河的西部河岸上,我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公文包。
泄露出来的文件显示,公文包属于Yasir Issa Hassan,他是一名年轻的专业人员,照片上的身份证明是一个有着巨大鹰钩鼻的男子。他是ISIS农业部内部贸易司的管理员。
ISIS雄心勃勃,其强大的官僚机构也依赖于其产生资金的能力。公文包内的会计表格、预算开支明细和收据,以及两张包含电子表格的硬盘清晰地展示了该组织的收税范围,并为ISIS收税工作方式提供了一个蓝图。
在涉及农业的交易中,财务报告超过了1900万美元。
这些文件描述了它是如何在供应链的每一个环节上收到税的:例如,在一颗谷物种子被播种之前,ISIS就为它没收的田地收取租金。然后,当庄稼准备收割的时候,ISIS就收税了。
运送粮食的卡车支付了高速公路通行费。这些谷物储存在武装分子控制的筒仓里,当谷物被卖给磨坊时,他们就能赚钱,这些谷物也是他们控制的。磨坊把谷物磨成面粉,然后卖给商人。然后,将面粉袋装上卡车,运送更多的通行费。它被卖给超市和商店,也被征税。购买成品的消费者也会被征税。
公文包里的一个电子表格显示,在2015年的某一天,ISIS从出售大麦和小麦中获得了190万美元。另一张表格显示,在摩苏尔的三个地方,ISIS在三个月内从面粉销售中获得了300多万美元。
“ISIS”的税务部门触及了摩苏尔生活的方方面面。伊拉克的家庭每月要交2000第纳尔(不到2美元)用于垃圾收集,1万第纳尔(约8美元)每10安培的电力,以及1万第纳尔用于水费。
希望安装固定电话的企业向ISIS的电信局支付了1.5万第纳尔(约合12美元)的安装费用,然后每月支付5000第纳尔的维修费。
ISIS同样负责办理结婚证和出生证。
A:一份婴儿的出生这名,这个文件是ISIS发出来的,留有ISIS的标志
B:这份文件是在伊拉克北部村庄Tal Abta的记者在2017年7月在ISIS武装分子使用的建筑中找到的。
C:婴儿的父母是Wadha Mansour Ubaid和35岁的劳工Mahmud Muhammad Mousa。在出生时没有医生、护士或合格的助产士。
但也许最赚钱的税是一种名为zakat的宗教税(什一税),它被认为是伊斯兰教的五大支柱之一。据耶鲁大学研究人员Revkin说,这一数字是根据个人资产的2.5%计算出来的,而农业产量则高达10%。
通常在伊斯兰教的实践中,zakat是用来帮助穷人的。在ISIS的解释中,这种慈善行为变成了一种强制性的支付方式,虽然有一些收集到的资金被用于帮助有需要的家庭,但Zakat和慈善机构的行为更像是一种额外税收。
据一些人估计,大多数关于ISIS如何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恐怖组织的说法都集中在黑市上的石油销售上,有传言称每周ISIS有200万美元的黑市石油入账。然而,塔米米先生在叙利亚发现的记录和Revkin女士的分析显示,税收与石油收入的比率为6:1。
当伊拉克政府军的坦克开进摩苏尔的时候,一份文件显示,ISIS都没有停止他的税收和贸易——在2016年11月的一份文件上,有电子表格显示每天依然有7万美金入账。
后ISIS时代
2016年末的一天,一个装饰着伊拉克国旗的传单飘到了哈姆德一家的家中。
他回忆说,农业部的官员和他的大家庭在客厅里蹲着或坐在l型沙发上,手肘撑在一起,大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武装分子已经禁止了手机和卫星天线。他们与世界隔绝了。
在摩苏尔市,数以百万计的人被困在城里,ISIS的武装分子警告民众要隐蔽起来。军事攻击即将开始。
“这真的会发生吗?”哈姆德当时想。然后他用打火机烧了传单。
那些计划建立一个国家的人遭到了世界的嘲笑,但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想这样做。从极端分子手中夺取摩苏尔花了九个月的时间,一名美军高级将领说,这是他35年来所目睹的最艰难的战斗。
从那时起,ISIS的底盘不断缩小,覆灭不可避免。但在夺回城市和城镇的战斗中,城市街区被夷为平地,ISIS为了他们的国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成千上万的人失去了家园。每个月都有新的集体坟墓被发现。其中一个包含了哈姆德的四个堂兄弟的遗体。但是最后,伊拉克政府
随着电力供应的改善,Tel Kaif市场在稍后继续开放。《纽约时报》的Ivor Prickett。
他的女儿萨拉现在戴着厚厚的眼镜来矫正视力,自从她被道德警察打了一拳以后,她的视力就变得模糊了。即使她的视力受到损害,她也能看到她家门前空地上堆积如山的垃圾。
几乎没有人对他们的老统治者ISIS有什么好的评价——除非他们谈论ISIS提供的部分公共服务。
“我们必须诚实,”哈姆德说。“在ISIS的统治下,城市更干净了。”
尽管ISIS武装分子已经撤离,但ISIS总是用他们特有的统治手段提醒他们统治过城市的居民他们曾经来过。
例如,在北部城镇Tel Kaif,居民们回忆起ISIS武装分子如何征召一个电气委员会工程师来修复超负荷的电网。他们安装了新的断路器,然后习惯了每天停电18个小时的居民第一次可以安心地打开电灯了。
在2017年初,伊拉克士兵重新占领了这个城镇,并作为英雄受到欢迎。但随后他们切断了ISIS的断路器——于是居民们又开始停电了。
卡车司机尤尼斯当时说,“如果政府要回到ISIS用过的老办法,我们就会去亲吻他们的祖先。”
由于普遍的停电,Tel Kaif城的集市关门的很早
几个月后,政府就这么做了——政府重新安装了断路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虽然恐怖分子来过,但是这里的居民对于伊拉克政府的不满并没有因为恐怖分子的统治而消失。
“尽管他们不被认为是一个国家或政权,”一名店主艾哈迈德·拉姆齐·萨利姆(Ahmed Ramzi Salim)说,“他们表现得像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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