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心:春风得意的人不需要我们(3图)

发布时间:2017-08-24 21:02 | 来源: 北京青年报 2017年08月16日 B05 | 查看:1260次

《捐赠者》剧照

 

答题者:王可心

提问者:木子吉

时间:20178

手记

这个问卷断断续续做了两月有余。

访谈者王可心在吉林,开始我们通过语音有两次对话。聊到对于孩子的教育,可能因为有共识,她一下收起绷着的普通话,甩开东北腔,不时配合爽朗的笑声。这中间各自忙,偶尔扔过去一句询问,感觉她围着女儿简直忙得飞起来……然后就一段时间没有了消息。

接下来赶上7月中旬的吉林水害,赶忙询问了一下情况,还好,不在灾区,但也要忙着搬家整理,处理停水停电的生活状况。后来几乎搁置的问卷倒在其次了,一直惦记着对方是否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再后来,突然,手机响起提醒音,发出很久、几乎忘掉的问答,一下子安静地躺在了邮箱里。她告诉我,已经半年什么都没写了,一点正事没干。看来,每个人都有拖延症……王可心告诉我打完问卷从内心又审视一遍自己,她说特别希望摆脱这个状况,但愿从这个访谈开始吧。

剧情

《捐赠者》由王可心的中篇小說《头頂一片天》改編。臧启武执导,倪大红、奇道等主演,讲述了一个由捐肾引发的展露人性中无私与自私的故事。

因为经济上的无能,杨姓父亲从巨富李大哥手中得到巨款,捐出自己的肾脏给李大哥的姐姐小慧,但是移植后的肾脏产生了排异反应,小慧命悬一线,李大哥无奈向杨提出要其儿子的肾脏,无法接受的杨为了保护儿子与李大哥展开了对峙。

王可心,70后,吉林市《江城晚报》编辑,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近年从事小说及影视的两栖写作。在《收获》《作家》《上海文学》《北京文学》《小说月报 原创版》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根据其中篇小说《头顶一片天》改编的电影《捐赠者》获得韩国釜山电影节奖,意大利都灵电影节奖及马拉喀什电影节奖。根据其长篇小说《刻骨铭心》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在全国多家卫视播出。

1.你的新作小说集《头顶一片天》出版,六个故事,现实感很强,悲伤中透着无奈,看完感觉给人一记闷棍。这种写作情绪和现实生活中有映射么?

应该说,我写的任何作品都跟我的生活没有关系。不过,这种情绪,可能还是受到个人遭遇的影响吧,在里也提到过,我有过很长时间的卧床经历,这让我对人面临苦难和痛处有着深切的体会,也让我的故事充塞着被缚者的挣扎。

2.也就是你曾经提到的文学拯救了你

对,确实如此。十几年前,我出了一次车祸,很严重,卧床两年,做了七次手术。我后来的很多作品中都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情绪,肯定跟这段经历有关。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只能躺着看天棚上的日光灯,坐姿成为奢望,治疗手段无效,前景渺茫,能否重新站起来、重新走路是每天思考的唯一问题,除了无奈和绝望还能有什么呢?为了排遣恐惧和寂寞,我开始了文学创作。

记不得是第几次手术了,但可以确定是春天,室内已经停供暖气,又阴又冷。手术前一天,我家人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去看看春天的太阳,再出去就该是秋天了。他们用医院的平车推我去晒太阳,一起看刚刚泛起的鹅黄的树叶,我们没有谈论第二天的手术,他们在听我一个人白话。我眉飞色舞地给他们讲我的小说,讲人物的命运,我手术过后拿起笔,他们又会是什么命运。我的主治医看到了那一幕,他惊诧于我的举动。他不知道,在编织情节的时候,我是多么的享受和幸福。

所以说,我应该感谢文学,她保全了我的精神,没让我崩溃,没让我得抑郁症。

3.你的作品很多设置在西山,体现出贫困和底层人的挣扎。西山对你来说是灵感来源?

西山是我们吉林市的一个真实所在,很多年前做记者的时候,我多次采访过那里。它是吉林市最穷的地方,曾经是一个被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遗忘了的地区,贫穷、封闭、最底层的社会空间。当然,随着城市的发展,那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已经找不到当年西山的影子了,但是我想,这个边缘的群体、边缘的生存状态依然存在,不只在吉林,而是在中国的很多角落。

或许还有一个层面,三尺床榻上开始的写作,不可避免地充塞了被缚者的挣扎,我的主人公大多面临绝境,起码也是身在囧途。杨八的主动卖肾,陆大壮的替人顶罪,丁大露的母女对峙,陈茜欲罢不能的婚外情……无一例外地展示着罗网中的情感和生活,这是我摆脱不掉的情结。

4.你怎么看你的作品?

我对人面临痛处和苦难有着切肤的感受,我理解他们,体恤他们,甚至想张开臂膀去拥抱他们。当杨八拼力杀人的一刻,我不忍下笔,当陆大壮被弟媳设计,赤身出现在母亲面前时,我不忍下笔,当丁大露卖掉房产仍无法唤回亲情,最后寂落地躺在病床上时,我不忍下笔,甚至,当陈茜的禁断之恋曝光时,我仍不忍下笔……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努力挣脱这种悲情的笼罩,想让写作变得快乐。

结果我发现,无论如何我都逃离不开对痛楚和窘境的刻画。或许为金钱,或许为身体,或许为理想,或许为爱情……有很多个或许,让人的一生在某一时刻处于深渊。我意识到,能去关注这一时刻,哪怕不能让我的人物们绝处逢生,我依旧给了他们温暖。这就是我的小说。

5.作为女性怎么驾驭这些现实感强烈的故事?你会坚持苦难的创作风格么?

我觉得,现实感强,可能跟做记者的经历有关,跟性别的关系不大。而且,我也还会继续关注这些不如意的人和不如意的时刻,我总觉得春风得意的人,不需要我们,作家的怀抱应该给那些需要温暖的人们。

6.你的本职工作在报社,小说算是业余创作,这其中遇到什么困难吗?

从来没有过困难,可能我的点儿比较高,就是算幸运的。都是碰到好刊物和好编辑,他们给了我很多帮助和鼓励,也经常对我的小说提出修改意见,让故事和人物变得更好,我很感激他们。

7.你的作品《头顶一片天》《春天里》先后被搬上银幕,并得了三个国际奖——韩国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意大利都灵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及摩纳哥马拉喀什电影节金星奖。拍成电影、获奖,这个过程有哪些因缘际会?

《头顶一片天》发表后,有几家影视公司找到我,要谈版权事宜,我从中选择了目前这一家。获奖,我并没想过,不过我一直觉得它会是一部让人流泪的片子,哪怕是拿到国外去面对观众,因为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其实,一部电影的获奖,不只要情节好看、感人,还要有好的导演跟演员,是大家共同演绎了一个故事。《春天里》有幸遇到了麦特文化娱乐,那是一个有文艺情结的公司。

后来,它们被陆续搬上银幕。先是《头顶一片天》,接着是《春天里》。《头顶一片天》改编的电影名字叫《捐赠者》,在2016年得了三个国际奖——韩国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意大利都灵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及摩纳哥马拉喀什电影节金星奖。我想,影片所以能打动几个大洲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评委,正是杨八的苦难和窘迫,让他们感同身受,即便他们衣食无忧,甚至养尊处优,但是他们的人生必定有过某种艰难时刻。我为此而感动,因为他们的善良和他们内心博大的爱,更因为文学的爱,艺术的爱。

我也感谢杨八们,让我的创作充满了和煦温暖的阳光。

8.小说《出轨》有一个细节设置,把微信摇一摇作为一个切入点,你对此是有话要说吗?

其实,我是个手机盲,我可能是城市中最后一批用智能机的,一直在使用老款按键机。去年学会的发红包,几个月前才绑了一张银行卡学会转账,滴滴到现在一次没用过。我羡慕会玩手机的人。在《出轨》这篇小说,只是利用了这个情节,智能化手机在这里是一个推动情节的道具。

9.对于作品的反馈,你和读者之间如何交流?

没有固定的交流平台,但是有读者给我打电话。特别是中篇小说《亲亲,我的宝贝儿》发表并且连载以后,接到很多中年女人的电话。能让人产生共鸣,我很高兴。

10.你曾经说过,生活中最辛酸的巨变改变了你,写作拯救了你。这个经历使你更敏感?

倒也不是,与其他职业不同,我觉得任何作家的写作能力都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这个生活的巨变,让我有机会去发现自己的这部分能力。

11.你怎么看网络文学小说以及改编的流行影视剧。对于想进入文学创作领域的年轻人,你有什么经验分享?

我羡慕他们,但是我写不了网文。我分析我写不了的原因不是技巧,而是三观的不同。这没办法,三观是文学作品的基础。

对于喜欢文学的年轻人,我觉得先写出几部东西,让你的朋友、家人看,如果他们能看下去,想看下去,你就继续写,如果没人惦记你的故事和人物命运的话,不如去改行干点别的职业。就是说,作品是给别人看的,不是给自己看的。

12.你最喜欢的作家?

我爸爸。他的作品不一定多出色,但没有他,也就没有我的文学之路。他给了我这个遗传基因,同时,他的文学观也影响了我,就是情节是小说的生命

13.刚刚过去的水害,对你有什么影响?

我的家并不在灾区,对生活的影响也不大。不过,目睹也听闻了一些救灾情况,人心还是向善向上的。

14.怎么看待婚姻和爱情?

婚姻,和爱情?太不好回答了。没人能说明白,我也一样。其实,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突然绑在一起生活,琐琐碎碎,实在是不容易。我觉得,婚姻中,可以委屈,应该委屈,必须委屈,但不能太委屈,这可能是婚姻的最高境界。

15.现实生活中遇到婚姻危机,你会采取哪种方法?

顺其自然吧。什么事我都喜欢顺其自然。

16.人到中年,你觉得最大的压力是什么?

说实话,我的压力是在卧床那两年,就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段。到了中年,人生反而开阔了一些。特别经历过生死,不觉得什么是压力了。只是母亲的衰老和父亲的过世,让我有时纠结。

17.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随遇而安,不矫情。我不只跟别人不矫情,跟自己更是,其实去挑剔他人、挑剔生活,不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么?所以,很多别人认为生气的事儿,我都气不起来。从小,家里人就说我傻,我说,我要是像你们那么聪明,事事较真儿,卧床时不早完蛋了?!哈……

18.你认可目前的生活状态么,你认为职业女性与家庭主妇,哪种状态最完美?

看个人性格吧,我认识一个博士,她读博的目的,就是找一个同样高智商的人嫁了,然后在家看孩子做饭。她现在饭做得很好。

19.你会在女儿身上寄托文学爱好的养成吗?

我女儿是散养,我不喜欢虎爸狼妈,当然,对她的行为错误,我也会及时校正。我是觉得,一个孩子跟父母相处时间最长的、能朝夕一起的就是他上大学之前的日子,十几年而已,何必要每天为了一些所谓的目标纠结,斗争?我也不会刻意培养她的文学能力,我刚说过,这种能力是天生的,不是后天的塑造。

20.你最希望女儿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具有哪种最可贵的品格?

自立,独立。唯其如此,才有快乐可言。

21.如果你可以改变你的家庭一件事,那会是什么?

我还真没想过。主要,我不大喜欢改变别人。从来没有过这个愿望。事件的话,我也不喜欢主宰,我基本会听从家人的意见。

22.除写作外,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打麻将。呵呵。打麻将,就跟写小说一样,都是一个忘我的状态和过程。和固定的朋友在那几个小时里,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任何烦恼。

23.你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知道满足,知道高兴。我觉得我是一个懂得高兴的人,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有的人有了一千万,仍无法高兴,可是有的人,一万块钱就能很乐呵,你说钱对谁更有意义?再比如,我对自己的写作也没有一个规划和指标,我不会计划一年写多少作品,但是,每发表一篇,我就会开心很多天。

24.你对小说改编成电影怎么看?

对于我自己而言,当然很愉快。这就跟有读者给我打电话一样,起码说明有人喜欢我的作品,而且因为喜欢,还要给你钱,还要把他的感动推广给更多的人,所以我经常被说成是不会讨价还价的作家。

至于文学改编成电影,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因为一篇优秀的小说,必须要塑造独特的人物,必须有足够吸引人阅读下去的情节,而这些都是影视的要素。最关键的是,好的小说会有深刻的内涵,这就让电影不会简单地只是讲一个小故事。

本版文/木子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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