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卞民德

　　残障适龄儿童的教育问题一直备受关注，在特殊教育基础上的融合教育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山东、北京、辽宁等地在十几年前已经开始了实践探索。目前，实践的效果如何，在观念和操作层面还面临着哪些障碍和困境？助残日前夕，本报记者在山东潍坊展开调查。　　　　　　

　　做决定时，武际金没多想。在他看来，接收几个福利院的特殊儿童入学，能有啥大不了的？可没想到，闻讯而来的普通儿童家长们，不仅坚决反对，甚至有些愤慨。“换位思考，要是自家孩子没学上，你们咋想？”武际金趁家长们说累了的空当，抛出自己的问题。场面瞬间冷下来，谁也不接茬……

　　武际金是潍坊市高新区清平小学校长，数年前的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

　　几年过去，清平小学接收了几批次特殊儿童。现在，特殊儿童越来越多，不仅再没有家长来“找茬”，而且学校的师生也不再像起初那样“围观”。在所有人心里，这些身体上可能有“瑕疵”的孩子，同样是这个校园的主人。

　　因为爱，更源于法

　　特殊儿童迟早要走向社会，越早融入，适应力也会越强

　　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让武际金心里格外不舒服。“调查盲校孩子的就业愿望，90%以上都回答说想去当盲人按摩师。”武际金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教育的问题。应该让特殊儿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而不是做被设定的角色。”

　　相似的思考，奎文区辅读学校校长管明阳也有。这位在普通学校工作了20多年的老教师，5年前调任到一家特殊教育学校。学校接收的孩子，大多患有脑瘫、自闭症等疾病。

　　“只要不是重度残疾儿童，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接受普通教育。”管明阳认为，特教学校条件再好，也改变不了封闭的现实。“完全与社会隔离，他们就会往‘下’走。在普通学校，他看到、接触的都是比自己更强的孩子，就会向‘上’生长。而且，他们迟早要走入社会，越早融入，适应力也会越强。”

　　法律规定，每个人都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但在传统的教育模式下，特教学校成为特殊儿童教育的主要承担者。尽管如此，对于融合教育的尝试却从未停止。早在1989年，山东、北京、辽宁等地就承担了国家的随班就读实验工作。潍坊市昌乐县，被确定为全国首批特殊儿童随班就读实验县之一。

　　2014年以来，潍坊通过随班就读、送教上门、医教结合等方式，构建起新的特殊教育格局。全市2652名适龄残疾儿童接受教育，义务教育残疾儿童入学率达95.26%。694名无法到校接受教育的重度残疾儿童，全部建立学籍，纳入档案管理，每学年享受216课时的送教上门服务。

　　折了翼，也是天使

　　“全纳”教育让每个人都学会了接纳，爱在每个人的心里生长；特殊孩子，不是包袱而是财富

　　特殊孩子扰乱了课堂秩序怎么办？与其他孩子发生冲突又怎么办？教好他们，并非易事。

　　奎文区民生街小学，总共接收了9个特殊儿童。做了10多年心理辅导工作的史伟玲，成了专职的随班就读教师。课堂上一旦出现难以驾驭的情况，史伟玲就会及时处置。几个孩子每周都会定时到专门的资源教室，接受各种康复训练。

　　“有两个患自闭症的孩子，一开始只会玩沙子，我们就顺其自然。”史伟玲发现，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可以用沙子摆出某些形状。“进步很明显，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态也有不同程度的改变。”

　　然而，对从未接受过特教培训的普通教师而言，要想有针对性地采取差异化教育，无疑是艰巨的挑战。

　　“他们并不是所有方面都弱，而是有些方面相对弱。”武际金坚信，这些特殊的孩子，只是折了翼的天使。“给他们平等的机会，给他们应有的关爱，他们就可以找到自己的生长点、寻回自己的长处。”

　　在清平小学，普通孩子也因特殊儿童的到来而受益。在武际金抓拍的一张照片里，一个一年级的孩子，用稚嫩的双手帮助特殊儿童整理书包。学校开展的一次关于“六一”活动的调查，90%以上的普通孩子希望为特殊儿童做点事。

　　“每个人都学会了接纳，爱在每个人的心里生长。”不管走到哪，武际金都会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的理念。“事实已经证明，这些特殊的孩子，不是沉重的包袱，而是真正的财富。”

　　向前行，跨越难关

　　“全纳”教育的理念，正被越来越广泛地接受；但学校容量、教师配备等障碍，依然需要跨越

　　时至今日，在清平小学，“全纳”教育的理念，正被越来越广泛地接受。曾经极力反对特殊孩子入学的家长们，自发行动起来，尽力帮助这些特殊孩子……

　　当然，也有些障碍依然需要跨越。比如，过多的关爱，反而不利于特殊儿童的成长；比如，专门为特殊儿童配备的资源教室，利用率并不是太高……

　　在许多一线教育工作者看来，目前急待解决的是学校容量与教师配备等问题。以清平小学为例，想要入校的特殊儿童越来越多，但学校的接纳能力有限。而对大多数普通学校而言，专业教师依然不足，且即便是配备了专业教师，其稳定性、专业水平也都需要提升。

　　针对专业教师缺乏的问题，潍坊一直在努力解决。据介绍，通过专题培训、订单培训、自主研修与以老带新相结合等方式，潍坊3年已累计培训近400名特殊教育及孤独症骨干教师。全市每年还投入140万元购买孤独症专业康复训练课程和专业教师服务……　　　

　　记者手记

　　一个封闭的环境，无疑会限制人的学习能力，更何况，这些孩子本身就折了翼。当身处一个正常的环境，当身边都是比自己更强的同伴，我们不敢说他们一定会更好，但至少，他们可以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社会，这也是法律赋予每一个孩子的权利。

　　幸运的是，教育的理念在转变，社会也在变得更为宽容。通过随班就读、送教上门等方式，特殊儿童可以享受到应有的教育。但是，我们做的可能还不够。所以，尽快打通特教、康复与普通学校之间的阻隔，显得尤为重要。正如武际金所设想的，要让这些孩子与同龄人享有同一个校园，哪怕中间还有围墙，但也要有可以看见对方的窗户、可以穿过的门，以及可以一起玩耍的操场。

　　《 人民日报 》（ 2016年05月17日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