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手术前，医护人员无声地围在手术台四周，低头默哀。这不仅仅是严格按照医疗规范，等待车金湖心脏会不会复苏，更是表达对器官捐赠者的敬意。图由医院提供

　　2011年9月17日晚10：25，车金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等待3分钟心跳无复苏后，一场生命接力随之展开。15小时后，他捐献出来的健康的肝脏，被顺利移植到一名50多岁的肝胆道狭窄患者体内。后者的鲜血，慢慢流淌进入这颗外来的肝脏，一点点地变得鲜红，10分钟后，它分泌出新的胆汁，带来生的希望。

　　死神带走了正值盛年的车金湖，却无法阻止他将生命的光芒留在人间。生命如何接力？南都记者为你揭开秘密。

　　死神降临

　　车金湖的奉献

　　在李鹏医生注视着躺在病床的车金湖时，车金湖体内正在悄然发生这变化。大脑“司令部”停摆，不再发出指令，自主呼吸停滞，心跳和血液循环渐行渐弱，心肺肝肾等内脏功能逐渐衰弱。

　　9月15日下午，广州军区广州总医院器官获取组织（O P O ）联络员李鹏医生接到了省红十字会的一个紧急电话，得知车金湖愿意无偿捐出身体器官移植帮助他人。听完电话之后，他马上跟随省红十字会器官捐献协调员一起驱车赶往顺德龙江医院。

　　“一刻也不能耽误，脑死亡后病人虽然有呼吸机维持，但心跳随时可能停止，心跳一停，器官没有血液供应，很快便会功能衰竭，心肺断血后只能维持几分钟，肝肾10分钟左右，只有眼角膜等组织可以延续较长时间。”李鹏说：“虽然也会为一条生命的即将离去而悲伤，但医生的职业素质告诉我们，早一刻到，逝者捐出的器官就多一点移植成功的希望。”

　　晚上11点，李鹏一行见到了捐献者车金湖，他正躺在龙江医院IC U病房内，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插满了医疗管，一架呼吸机矗立在病床旁。

　　4天前的9月11日，也就是中秋节前一天，车金湖意外摔倒、头疼昏迷，送到龙江医院诊断为闭合性颅脑损伤，开颅取出血块并降低颅压后，车金湖依然昏迷，而且自主呼吸消失，需要呼吸机帮助呼吸，初步诊断为脑死亡。15日，车金湖家属表达了捐献身体器官的意愿，龙江医院十分重视，马上协助家属联系了广东省红十字会器官捐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在李鹏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车金湖时，车金湖体内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大脑“司令部”停摆，不再发出指令，自主呼吸停滞，心跳和血液循环渐行渐弱，心肺肝肾等内脏功能逐渐衰弱。“脑死亡跟植物人还不一样，植物人是大脑的一部分受到损伤，身体生命体征还正常，不需要呼吸机维持呼吸。脑死亡则是不可逆的中枢神经死亡，呼吸心脏随时可能停止。必须用机器维持呼吸。”李鹏说。

　　脑死亡判断

　　等待，为了生命的尊严

　　在等待的期间，一切都必须遵从家属的意愿，即使捐献者的器官衰竭。“医生调整医疗计划，用药物尽量维护他体内的器官。”

　　捐献遗体是一件庄严的事情，一切都必须从生命的尊严出发。“我们对器官捐献非常慎重，按国家规定必须捐献者配偶、父母和成年子女三方同意，这是对捐献者生命和家属的尊重。捐献意愿首先由车金湖哥哥提出，我们赶到时只有其父亲在场，车金湖的妻子、母亲不在。直到第二天，省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才召集齐全部家属，征得他们的同意。”

　　在等待的期间，一切都必须遵从家属的意愿，即使捐献者的器官衰竭。“医生调整医疗计划，用药物尽量维护他体内的器官。”15日晚上，车金湖排尿量骤减，16日早上完全没尿，表明肾功能已经衰竭。失去了肾脏的排泄功能，车金湖体内的血钾飙升至常人2倍，血钾高可加剧低血压，随时可引发心脏骤停，医生竭力用药物维护其生命体征。

　　16日下午3点，车金湖被送往广州军区广州总医院。“平常40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车速维持在三四十公里每小时，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车金湖脆弱的心跳。把他抬上救护车时也是轻手轻脚，一点点颠簸都有可能引发心脏停跳。”李鹏说。

　　入医院后，又是等待，等待车金湖脑死亡的最后诊断结果。“确定脑死亡，需要经过三个阶段。一是要满足脑死亡判定的先决条件：查明昏迷的具体原因，排除各种苏醒的可能性，不明原因昏迷者不能轻易做出判断。二是临床判定，要同时符合深度昏迷、脑干反应消失和无自主呼吸（拔掉呼吸机，看能否自主呼吸），此三项必须全部具备。三是确认试验。首先是”正中神经短潜伏期体感诱发电位“试验，即用电流刺激身体各部分，看大脑是否有反应。再是脑电图测试，我们对车金湖进行了15个小时不间断脑电图测试，确定已无脑电波发出。最后是经颅多普勒超声检查，确定大脑内血流信号消失，此三项须至少满足两项。”李鹏说：“我们挑选了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和重症医学科三科室的权威医师，分别独立判断。并且在首次判定12小时后再次复查。最终，三位医师一致做出脑死亡的判断，在这个判定过程中是不允许器官移植医师参与的，判定的结果需要上报医院伦理委员会讨论。

　　同样等待的，还有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受捐者，他是一名50多岁的移植肝胆道狭窄患者。

　　据介绍，当器官获取组织（O PO ）的数据录入员把捐献信息输入国家器官分配与共享系统，排队等待的五六名肝病患者名单随之出炉。而这个50多岁的患者排在第一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接受肝脏移植手术。此前他患有肝癌，第一次移植手术虽然成功抑制癌症，但因胆管狭窄，胆汁无法顺利流入胃肠帮助消化，而是在肝脏内囤积，并随着血流行遍全身，致使体内黄疸升高，入侵心、脑等脏器。身体消瘦，皮肤蜡黄，只能靠插入身体的管道排出胆汁，他已经痛苦地等待了100余天。

　　对车金湖的病情进行慎重的评估后，他的主管医师，广州总医院IC U的文强副主任医师向家属详细交代了病情，车金湖的家属决定终止治疗。在家属签署终止治疗同意书后，医生调整了对车金湖用药方案。变抢救生命为抢救器官。治疗脑水肿的脱水药物被逐步撤除，处于脱水边缘的脏器“松了一口气”；能使血管收缩升压药物也被逐步撤除，血流更加顺畅地流入脏器。

　　心脏停跳

　　3分钟的等待和15小时的手术

　　晚上10：25分，他的心跳停止了，医生默默们等待了3分钟。这是完全属于死神的3分钟。

　　17日傍晚6时，车金湖开始出现血压下降等生命体征不稳定的征象，这预示着他的心跳越来越微弱，被推进了无菌手术室。医生等待着他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价值几十万的昂贵医疗器材人工心肺机已经联通到其体内，将富含氧气的血液输入体内，维持其器官的活性。

　　晚上10：25，他的心跳停止了，医生们默默等待了3分钟。这是完全属于死神的3分钟。

　　在场的医护人员至今还记得那等待的3分钟。全体医护人员无声地围在手术台四周，低头默哀。这不仅仅是严格按照医疗规范，等待车金湖心脏会不会复苏，更是表达对器官捐赠者的敬意。

　　3分钟过后，车金湖的心脏没有复跳，他真的离开了。但是他依然还在，在人工心肺机的带动下，他的躯体仍有血液循环流动。

　　移植手术正式开始了，整个手术进行了15个小时，器官接受者终身都要服用抗排斥性药物。在肝移植手术结束的时候，车金湖的其中一个眼角膜已经移植到一名30岁男子身上。另一眼角膜移植手术也已在昨天完成。

　　广州军区广州总医院肝胆外科霍枫主任说，器官移植是外科医生最高级别的手术，仅有少数医院能够开展，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多种意外情况，需要医生有极强的应变能力，最危险的是出现大出血。患有肝病的病人血液凝血功能减弱，美国曾有二次肝移植案例手术过程中出血达10万毫升，相当于12个一般成人的全身血量。

　　■特写

　　生命这样传递

　　9月17日晚上10：28，手术正式开始了。

　　主刀医生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带刀，划破车金湖的腹部，再用灼热的电刀使皮肤上的毛细血管闭合，防止出血。此时，车金湖的心脏虽然已经停跳，但在人工心肺机驱动的血液供应下，肝脏还是生命的鲜红色，保持37℃的正常温度。

　　医生小心翼翼在肝脏血管上插管，向肝脏内部注入低温灌注液，此时不断闪耀的人工心肺机停止了工作，肝脏内的血液被冲干净，预防产生血栓，堵塞肝脏内部血管。没有了血液，肝脏慢慢从鲜红色变为灰红色，温度降低为1-4℃，如此肝脏的耗氧量大大减小，保持细胞的活力。

　　随后，医生将肝脏取出，放置在盛满冷冻液的无菌盆内修整，祛除附着的脂肪，然后装入无菌器官袋，袋内装满了保护液，可保持肝脏的活力。最后将肝脏放置到冷冻箱中。

此时，车金湖眼角膜的获取手术也在进行。全部手术完成后，医生仔细缝合车金湖腹部，并安装假眼。

　　另一侧移植手术的准备也已经开始，通过国家器官分配与共享系统，排名第一位的受捐者被推倒明亮手术专用无影灯下。因病人身体免疫系统会排斥外来器官，他被注射了抗排异药物。

　　病态肝脏被取出，其后新肝脏随即与受捐者动静脉连接，马上展开工作，颜色又恢复生命该有的鲜红色。

　　十几分钟后，分泌的新胆汁就流了出来。车金湖的肝脏开始在一个陌生的老人的体内复苏，它离开了年轻的车金湖，却延续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提高他的生活质量，也给他的家庭带来安慰和欢乐，如果养护得当，这颗新肝脏可伴随其一生。

　　■链接

　　器官捐献者有望获救助补偿

　　车金湖是在顺德打工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打工仔，作为顺德首位全身器官捐献者，他的奉献让各界关注。目前，车金湖的遗体已在番禺火葬场火化，而顺德区文明办负责则表示准备将车金湖的名字刻进奉献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中国传统观念，“保留全尸”对于国人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医疗界器官移植的供源一向紧张。但是，随着医学的发展，人们思想的开明，器官移植也慢慢为人们所接受。而其中涉及的人道尊严，也越来越受重视。

　　在我国，人体器官捐献均为无偿捐献，不能买卖。但红十字会会给予捐献者一定的补偿，用于减轻其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用和丧葬费用。而卫生部黄洁夫副部长今年初曾表示，将制定在器官捐献之前、期间和之后对捐献者及其家人提供人文关怀和照顾的相应措施，其中将包括救助补偿政策。因为器官捐献移植涉及必要的经费需求，还要考虑捐献者在医院医治中的医疗费用负担和捐赠者家庭的困难，因此将采取经济补偿政策，如住院医疗费用的减免、捐赠者家庭的医疗保险、困难救助、学费优惠、减少纳税、捐献者殓葬费用等都可以纳入考虑。此外，还可以采取精神鼓励和表彰的办法，如写感谢信、授予荣誉称号、建纪念公园等。

　　国内未有脑死亡立法

　　广州军区广州总医院ICU科文强副主任称，目前虽然国外医学界已就脑死亡即是人体死亡基本达成共识，但目前国内未有该方面明确立法，这为“争分夺秒”的移植手术造成了一定困难，特别是心脏移植，心跳停止后，心脏移植只有几分钟的黄金移植时间。“国外有立法保障，在确定脑死亡后就可实施捐献器官，成功率更高。可目前国内脑死亡的观念还不能被民众广泛接受，许多人认为心脏还在跳动，病人就还有救。在此情况下，医生很多时候要等到捐献者心跳停止才能获取器官，这给器官功能的保护措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开明的人士是愿意接受脑死亡的观念的，但目前脑死亡器官捐献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是必须病人所有家属接受脑死亡就是死亡的认定。二是所有医护人员对脑死亡没有异议。三是医院领导层和上级主管单位认可脑死亡器官捐献，这些都要留下书面证据。”

（责任编辑：曹子敏）